人頭掉落的時候，崗亭裏的安保人員聽到了響動，他從椅子上猛地坐起身，轉向聲源所在的方向，喝問道：“誰在那兒？”

無人應答，只有夜風陣陣。

他猶豫了一下，拿起手電和槍，走出崗亭去查看。

站在露天停放的汽車邊，他轉動手腕，目光緊隨著手電光束四處掃視。

一切正常。他又朝豪宅中看了一眼，那裏還亮著兩三盞燈，看起來沒有絲毫異樣。

也許是過於緊張了，剛才的聲音只是什麽夜行動物的惡作劇。

往回走了兩步，他忽然又停住腳步，好像想起了什麽。接著，他轉過身，將手電舉高，朝汽車走去。

郁金香就躲在汽車裏。

她不想驚擾安保及這座莊園裏的人們，沒想到，卻讓自己置身於眼前這種略顯尷尬的境地。

她正伏在汽車後排座位上，兩顆人頭就在她右側，一顆立著，一顆倒著。

他們有半腐敗的青灰色皮膚，臉上帶著一種怪誕地微笑的表情，睜著眼睛，似乎在與她對視。

好像他們還活著，並且要跟她開啟一場愉快的聊天。

郁金香努力驅散腦海中這種滑稽的想法，調整了呼吸和體態，做好了一招制敵的準備。

因為手電光已從窗戶外直射進來，安保人員的臉正快速接近窗玻璃。

短暫的一瞬間，隔著玻璃，郁金香和窗外的人四目相對。

不過，這一刻後，光線移走，安保人員的臉退開來。似乎什麽都沒發生，他又轉身走回了崗亭。

郁金香略感驚訝，她偌大一個活人就在眼前，安保人員竟然視若無睹。他莫非是個高度近視？可誰會請個近視還不帶眼鏡的蠢貨來當家庭保鏢？

不過，經過這兩件事，有些想法在她腦中漸漸聚攏。

兩顆人頭，兩具屍體。齊月靈給出的線索中提到，大月笛離開世紀萬豪大酒店的時候，身邊也帶著兩名跟班。

印象中，似乎聽鳶尾講過，催眠術不僅能控制受術者的行為，還能使其失去對特定對象的知覺能力。

比如，常人避之不及的糞坑，假如對被催眠者說那其實是個泳池，他就會開開心心地跳進去游泳，甚至紮個猛子，而且壓根兒不覺得臭。

鳶尾舉的例子確實很惡心。但是，那名安保人員可能受過催眠，並被告知這輛汽車裏空無一物，所以在面對面的情況下，他依然看不到車裏的郁金香。

疑似大月笛兩名跟班的屍體。疑似接受過催眠術的安保人員。

郁金香開始覺得自己找對了地方。

隱隱地，她感到這座莊園裏還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，但一時間又想不出個究竟。車座上，兩顆腐敗的人頭咧著嘴，沖她露出嘲笑的表情。

看著他們的臉，郁金香忽然靈光乍現。她下了車，再次潛入豪宅，進入一樓唯一的空房間內。房內的桌子上，放著一張這裏全體服務人員的合影照片。

叼著微光手電，她將照片取在手中細看。目光緩緩掃過照片裏的每一個人，最終鎖定在中間靠左位置處的男子身上。

她用手指遮住照片上這名男子的臉，看了十幾秒，接著又松開手指，如此重覆了數次。

臉上帶著些許興奮的表情，她將照片拿在手中，潛出了宅子。

莊園入口附近的崗亭裏，安保人員打起了瞌睡，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，他搖晃著腦袋四處張望了一番，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本雜志。

雜志的封面上映著個性感女郎，聊勝於無的穿了幾根細布條。

他盯著女郎，右手朝著褲襠滑去。

消音手槍黑黢黢的槍管突然抵住了他的頭。

同一時間，他身體抽動幾下，好像在打冷戰，身前的地面上落下一股黏稠的液體。

郁金香握著槍，尷尬的咳嗽一聲：“別動，否則開槍。”

“等等！”“哧溜”一聲，安保默默拉上了褲子拉鏈，這才苦著臉說道：“你要幹什麽？你知道這是誰的宅子嗎？”

郁金香左手做了個“噓”的手勢，右手用槍管戳了戳他的腦袋：“記住，我問，你答。或者，我殺了你，去問另外的人。明白了嗎？”

簡短明了的指令，使安保意識到郁金香的專業。他沈默的點了點頭。

郁金香將照片遞到對方手中，然後指著照片上的男人問：“他是誰？”

“管家，這裏的管家。”

“他在哪？”

“我想想。好像，說是和老婆度假去了。”

“什麽時間走的？目的地是哪？”

“一個星期以前？不到一個星期，四五天之前。好像說去百泗州。”

五天以前？和裴航自殺的時間十分接近。

百泗州。郁金香在心裏重覆了一遍，接著問道：“他老婆長什麽樣？”

安保一臉疑惑：“記不清了，不過很漂亮，不像是管家能搞定的女人。”

這女人或許就是大月笛。郁金香思忖著。

問話之中，郁金香又挾持著安保，來到汽車停放處。她打開車門，指著後排座位上的兩顆人頭：“車裏有什麽？”

“有什麽？”安保一本正經地反問道：“什麽也沒有嘛。”

郁金香面露喜色，更加確信此人受過催眠，也就是說大月笛曾到過這裏。

“這車一直鎖著，你怎麽打開的？”安保繼續問道。

“閉嘴！”郁金香又用槍戳了戳他的腦袋：“轉過去，回崗亭。”

安保轉過身，邊走邊嘟囔著：“小姐，你老問管家的事，難道是他情人？”

他一指自己：“你看我，哪點兒不比他強？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？何況還是棵歪脖子樹。”

郁金香道：“跟你的雜志去說吧。”

安保一臉窘色，不再多話。他安安靜靜走回崗亭，站著不動，等候發落。

許久沒有動靜，等他終於忍不住回頭去看時，才發現持槍的神秘女子早已消失不見。眼前只有一片深沈的夜色，讓他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在做夢。

郁金香回到自己車上，與齊月靈通話：“找一個跟裴航身材相仿的男人，通過手術讓他的臉也跟裴航一樣，再施以催眠，叫他跳樓自縊，可能做到嗎？”

她說的正是照片上的管家，蒙上他的臉之後，就會發現他的體型竟然跟裴航十分相似。而且，莊園裏所有的服務人員都在，唯獨少了這管家。

大月笛連手下兩名精幹的跟班都殺，有什麽理由將他帶走呢？

很可能是，以他與裴航相似的身形為基礎，通過手術，讓他偽裝成裴航。

此前錢先生在勘驗裴航屍體時也說過，在其下頜位置發現了異常的傷口。如果這傷口正是因手術而造成的話，那麽以上推論完全可以成立。

電話那頭，齊月靈楞了一下：“你是說，整容手術？理論上是可以。不過，那要求大月笛必須有很強的外科操作能力。”

“我找到了被她解剖後的兩個跟班。”郁金香說：“相信我，她的‘刀法’不只是很強，而且是恐怖和變態。”

齊月靈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驚喜：“你的意思是，師父他還活著？”

“不，我不敢肯定，只是一種猜測，不過從我掌握的線索來看，這種猜測具有相當的合理性。”

“那他現在在哪？你找到他們了嗎？”齊月靈急切問道。

“這個……”郁金香正在考慮怎麽回答，忽然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，是李昊。郁金香只好切換通話對象。

李昊的聲音響起：“郁金香，火速趕往百泗州，調查天堂路是否有窮奇戒指，有情況隨時向我匯報。”

他的語氣又緩和下來：“註意安全，不要冒險。另外，裴航的仇，滄浪盟一定會報的。”

窮奇戒指？百泗州？

之前那名安保說，“管家”和“他老婆”也是去百泗州度假。

本以為這一定是大月笛留下的虛假信息，現在看來，或許他們也得到了窮奇戒指的消息，真的去了百泗州也說不定！

郁金香只顧著思考，隨口應了聲：“知道了，李先生。”

與李昊結束通話後，她告訴齊月靈自己要去百泗州，接著便掛斷了電話。

藍色閃電般的小汽車飛速疾馳，郁金香握著方向盤，心情已不似來時那樣抑郁和沈重。因為，她找到了新的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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